第十一章(3 / 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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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这支队伍等于在这个中国村进行了一番休整,可以有力气走下去了。高铁林和所有的抗联战士好言好语地向百姓辞行。然后紧随这支队伍后,迤逦而行。
  同时赶往哈尔滨去的高岩、小雪和园田早苗,他们沿着一条山路走。逐渐发现有一些杂沓的脚印;后来又有丢弃的东西;再后来发现到处都是被饥饿、凶杀和疾病夺去生命的日本难民。不仅有儿童、妇女和老人,还有被击毙的士兵。这些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路边和树丛里。任凭风吹日晒,野兽撕扯。小雪紧紧地拽住高岩的手,一刻也不肯放松,情绪无限低落。她尽管不敢看那些变了色的尸体,但又几乎一个都不肯放过。这些曝尸荒野的人就是我的同胞吗?从东京大轰炸走过来的她可谓经历了各种死亡,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痛心。这样魂魄无依地惨死在他人的土地上,难道这就是“圣战”的好处吗?是日本普通百姓应该付出的吗?
  高岩看出这可怜又可爱的女孩正在触景生情,不想去打扰她。她那个小脑袋瓜子里有无数未知的想法,她是那么富有同情心。
  她们又走了一段路程,在一个山坡上,远远地看到有两排小包裹在那儿放着。摆得整整齐齐。长长的,椭圆的,像一个个枕头,足有30多个。
  园田早苗觉得奇怪,她走过去,俯身打开一个包裹,顿时愣住了,里面竟是活的婴儿。园田早苗把这些包裹全部看了一遍,里面全是活的婴儿。无疑,这是被迫抛弃的。她感到一阵眩晕,急忙包好婴儿,再也看不下去了。集体抛弃婴儿,这在人类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。
  “该死的战争……该死的刽子手!”她骂了几句,转身离开了。
  而小雪不同,她看完一个,就一个接着一个看下去。好像不完全相信这全是弃婴,说不定从哪个开始就变成别的。可当她看完最后一个,她彻底绝望了,便无力地趴在地上,呜呜大哭起来。
  高岩走过来,无声地拉她起来。
  小雪突然扬起脸央求道:“光政哥哥,我们把他们带走吧,全带走吧……我来做他们的妈妈。你看……”小雪打开一个包裹,“你看他多可爱……他们不应该死在这儿。”
  高岩呆呆地望着这些弃婴,最终只有报以一声苦笑:“小雪……听我说,我们谁都不希望他们死,他们的父母、他们的亲人,更不希望他们死……可有什么办法?这就是战争,那些发动战争的人,他们的心要多硬有多硬。”
  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我们偏偏赶上了战争!”小雪哭诉道。
  “人类只要有罪恶,就会有战争,它不见得发生在哪里,不见得发生在他们或我们身上。战争总是那么难以捕捉。”高岩像是在对小雪说,又像是自言自语。他的双眼望着天边那块云。
  这时,一个孩子哭起来,又一个孩子哭起来……随后哭成一片。
  这哭声惊飞了林中的鸟,震落了天边的云。似雷声滚滚,由远及近;像潮水翻腾,一泻千里。是呼喊,是怒斥,是警钟,更是人类无奈的清响!
  高岩、小雪和园田早苗纷纷支棱起耳朵。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。
  正行走在去哈尔滨路上的东大屯开拓民,步子越来越慢。中国老百姓的补给,无论是当时吃的,还是过后拿的,都在这大半天的路程中消耗殆尽了。走起路来又开始东摇西摆,看样子,随时都有倒下去再也起不来的可能。
  不可思议的事随时都发生着。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叫阿玉的女人,背上背着的孩子已经死了,她还不知道;一个叫齐川的男人,走着走着突然疯了,蹦着跳着离开队伍,任凭人们怎么去追都追不回来。
  人们所走过的山坡上、树林里,到处可以看到没人掩埋的尸体。有的已经被野狗撕开了肚皮,肠子流了一地;有的眼珠子被乌鸦叼了出来,滚落在地上,好像还在看着路上的行人;有的鼻子被咬掉了;有的耳朵被扯下来,真是惨不忍睹。
  东大屯的开拓民默默地从这些人的身边走过,用泪水向他们告别,企盼自己不要像他们那样。
  阿崎婆走一路哭一路,泪水早已哭尽了,只剩下刺人的干号。唯一的要求还都是不想回日本了,死在这里算了。唯一想的是怎么自杀,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。再加上脚疼得厉害,她说她实在忍受不了。
  就在她万分悲伤的时候,又在一个山坡上看见一个被遗弃的孩子。小孩两三岁的样子,围着一条毯子。前边放着一杯水,水杯下放着一堆玉米花。孩子不停地哭,嘴里喊着妈妈。
  阿崎婆走过去看着这孩子,没想到这孩子竟张着两只小手向她扑来。阿崎婆一下子又心疼了,她抱起孩子又干号起来。
  “孩子……可怜的孩子……”然后她又对良子和叶子说,“你们走吧,我不走了,我在这里陪着这孩子。”
  叶子和良子好说歹说,又拉又拽的,阿崎婆才作罢。只是队伍里又多了一个可怜的孩子。
  队伍艰难地行进着,走了一段路,又过了一个山岗。当又一道山岗横在眼前时,阿崎婆再也坚持不住了。脚脖子肿得明光闪亮,好像随时都有爆开的危险。她坐在地上,不哭也不叫了,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日本的方向,连一句话也不说。
  大召威弘跑过来,跪在她的面前,说就是背也要把她背回日本去。
  阿崎婆异常冷静地说:“净说傻话,日本那么远,你背得动吗?”
  大召威弘大声说:“妈,我们绝不能丢下你不管!”
  阿崎婆脸一沉说:“你看看我这脚……但凡能走,我也不会坐在地上。我遭不了这份罪了,也不想连累别人。你赶快想办法将我处死,你就算妈的孝顺儿子了。”
  “不!”大召威弘紧紧地抱住妈妈的那只脚说,“这不是你的理由。叶子早就跟我说了,你不想回日本……你说那是个可耻的地方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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