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回 新雨旧雨(3 / 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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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楼荻飞出去之后,卢淡心转头道:“沈君,你的事情,贫道已尽知,这原怪你不得。”
  沈瑄不禁满面通红,正待道歉,听卢淡心又道:“只是有些话不得不告诉你。我与令尊总算是旧交,你小时也曾见过的。我倘若不管你,也对不起烟霞主人和洞庭医仙对我简寂观的恩义。不必惊讶,你的绝妙琴艺和医术,应是从令祖母若耶溪陈氏一脉传下,当世再无一家有此绝技,贫道早就猜出你的来历了。”
  沈瑄看见卢淡心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慈爱之色,也就坐在他下首,恭恭敬敬听着。卢淡心闭了一回眼,问道:“沈君,令尊仙逝之时你尚在稚龄,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?”
  沈瑄一听这话,眼前又闪出了那可怕的画面:大厅里父亲颓然倒地,流出的血似乎比一个洞庭湖的水还多。他好不容易才从这种记忆里挣脱出来,木然点了点头。卢淡心道:“你知不知道,令尊究竟是因何而殁?”
  “家母一直不肯说。”沈瑄道,忽然想起去年乐秀宁告诉他的话,“据说与天台宗有关。”
  卢淡心点点头:“详情知者寥寥,大家都隐讳不提。但这是你的杀父大仇,你须得知道。”
  沈瑄忽然觉得心如铁石一般冷。乐秀宁留下的哑谜,不料要被老道长揭开了。
  卢淡心缓缓道:“令祖是江南武林之泰山北斗,德高望重,威名盖世。他在花甲之年,集毕生武学修为之大成,写下一卷书,叫作《江海不系舟》。但这卷书他一直没有传给任何一个弟子,直到临终之前才留下一句话,要将此书传给天下剑术第一之人。”
  “竟不留给三醉宫吗?”沈瑄问道。
  卢淡心道:“是啊,令祖唯天下英才是认,胆识过人,可也委屈了自己的儿孙。不过当时大家猜测,其实还是要把书留给洞庭弟子的。当年三醉宫中有四仙,最小的一个不独得了你祖父真传,并且还另有奇缘,学会一种神奇的剑法,一柄长剑打遍天下无敌手。令祖说是传给剑术第一的人,其实还是想传给他的小徒儿。”
  沈瑄又问:“祖父为何不直说?”
  卢淡心犹豫道:“这个贫道也不太明白,只知道令祖原也是很器重这小徒弟,但这小徒弟性情有些狷介,为人放浪不羁,早早就离开师门在江湖上游荡。想来令祖为他有才,要把书传他,却又不肯让他得来太易,故而出此难题,逼他去争这天下剑术第一的称号。令祖去世后,令尊继任三醉宫掌门,就将这件事认真办起来,要在令祖归葬之前定出《江海不系舟》的传人。那年的端午节,洞庭湖三醉宫外摆下擂台,不论何门何派,凡以剑术胜得天下人的,即得《江海不系舟》一书。那时贫道也有幸观礼。”
  沈瑄默默想,端午后的第六日正是父亲的忌辰。
  卢淡心道:“那一天三醉宫来了很多人,但都是看热闹的,上去比剑的寥寥无几。大家都明白烟霞主人的真实意愿,何况别说没有希望战胜小徒弟,三个大弟子也不是好相与的。武夷山、罗浮山有几个人上去比了比,都败给了三醉宫弟子。但奇怪的是,从早上一直比到下午,从下午一直比到黄昏,那小徒弟始终没有来。”
  沈瑄问道:“是不是他不知道呢?或者他并不想要那书?”
  卢淡心摇头道:“令祖的遗言传得比风还快,一时间江湖上议论纷纷的都是比剑夺书的事,他怎的不知?不想要那书,以他自负的脾气倒也有可能,当时令尊几个师兄弟也这么猜测。但是,就算真的不要,师父去世了,他也该回来一趟吧?就这样一直等到日落西山,眼看比剑要结束了,那小徒弟始终没有露面。”
  沈瑄问道:“那么这时谁是剑术第一?”
  卢淡心道:“令尊和大弟子吴剑知、三弟子乐子有,一般地精研洞庭剑法,武技极高。这时尚未有人能胜过他们三个,书还是留在三醉宫了。若论谁是第一,应当是令尊。其实,说起来令尊才是三醉宫第一人。若论剑法神奇,不得不让那小徒儿,但若加上内功,加上为人气度,加上琴棋书画诸般技艺,那可没人比得上令尊了。他号称‘洞庭医仙’,回春妙手,泽被武林,君子之名,人人称道,可惜啊……”
  卢淡心眼里全是惋惜哀叹之色,说得沈瑄亦伤心不已,强忍着眼中的泪水。
  卢淡心又道:“那时天色已晚,大家商议结束擂台,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,要与洞庭弟子比剑。我们一看,就知这场比武怕是不容易了。”
  沈瑄想了想道:“是天台蒋翁?”
  卢淡心道:“不错。要知道赤城山人蒋听松自创天台宗,也是一代巨匠,剑法以诡奇著称,独步天南,一直是三醉宫的劲敌。”
  沈瑄问道:“晚生听闻有人管他叫赤城老怪,这位前辈脾气很特别吗?”
  卢淡心道:“岂止是特别,简直是怪异偏执。蒋翁一贯独来独往,既不屑与黑道为伍,更不把正道人物放在眼里。在他看来,天下好人倒有九成九是伪君子。我们本来以为,他既然自视甚高,又与三醉宫有嫌隙,是不会来夺书的。”
  沈瑄问:“什么嫌隙?”
  卢淡心道:“这个贫道也不太清楚了。听令祖说,还是他们年轻时结下的一场误会,令祖的意思也有些歉然。这且不说。蒋听松既来了,三醉宫三大弟子少不得与他一见高低。先是你三师叔乐子有与他斗了八十三个回合,败下阵来。然后你大师伯吴剑知——我记得他应该是你的舅舅。吴剑知出了全力,堪堪斗了两百多个回合,两人几乎战平。但吴剑知毕竟略逊于蒋听松,最后还是败了。最后便是令尊。令尊的剑术与蒋听松不相上下,加之蒋听松已战了两场,他却是体力充沛,本来我们看着令尊是要胜了。不料蒋听松此时突然变招,使出了一套我们从未见过的天台剑法。贫道至今想起来,那剑法大约是集天台剑法之大成,着实精妙至极,而且简直就是你们洞庭剑法的克星。”
  沈瑄道:“《梦游天姥吟留别》。”
  卢淡心微微一笑:“你也知道。那时蒋听松一面朗吟这首诗,一面出招。诗念完了,令尊也中剑败倒。”
  沈瑄默默无言:想不到蒋灵骞教他的剑法,竟是当年逼得父亲惨败的利刃,难怪她说天台剑法胜过洞庭……
  卢淡心续道: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。小徒弟始终没有来,既然无人能胜蒋听松,令尊只得让他带走《江海不系舟》一书。你三师叔乐子有颇为不服,还要上前争执,也被令尊拦住了。三醉宫遭此挫败,脸上无光,那一夜大家毫无心绪。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完了。到了令祖发丧之日,江湖上的朋友又来了许多。想不到蒋听松又来了,说是找令尊算账。他说三醉宫卑鄙无耻,手脚肮脏,耍阴谋将《江海不系舟》从他那里偷了回去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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